從去年四月份單獨騎Billy出去摔馬後,我就停下了騎他出門的訓練,畢竟那是第一次騎他在外面摔馬,還摔得很慘,第一次我領教到當他驚慌時,所有默契、信賴及訓練好像都怕不上用場,在我心中不得不承認埋下了恐懼,而在他心中他也開始了他的迷惘,我花了將近八個月,才開始把他因為迷惘產生的衝動緊張拿掉,而一步步開始尋找當他衝動緊張時,我到底可以怎麼幫助他。
去年年初Billy狀況大好,我們常常就單獨的出去溜搭溜搭,在森林裡偶爾也停下來讓他吃吃草,我再上馬繼續,那一切好不快活,這就是我想像中應該有的畫面。那一天當我們準備出發前,照例我先在室內場跟他騎個兩圈鬆鬆筋骨,當時我已經感覺到,他身體的緊張跟抗拒,那時我經驗不足,純粹想,這傢伙又想耍懶惰。於是沒一會兒,我們就出發到森林去。先從路徑A出發,但前進沒幾百公尺他便怎麼也不想動,於是改變計畫走路徑B,路徑B一切順利,直到突然看到大型農業機,他突然頭挺到高高的,緊張緊張,忽然農業機旁的樹後又有人在講話走動,這下他的兩個大罩門:大型機具+樹後有動靜,他突然三十六計跑為上策,我原本想「跑就跑吧!我看你能跑多久」沒想到,他這一跑真的是跑得又快又遠,他看我無動於衷還給我搞加速,這下子我得出手了,不然我真的會坐不住。第一次出手,逼他到樹叢強迫停下來,失敗,被他大迴轉成功;第二次出手,狠拉韁繩單邊強迫轉頭,他一下甩頭,就把我甩出去了,落馬。我在剛收割完的玉米田摔得痛到不行,懷疑我的手臂脫臼,慢慢確定我沒有任何骨頭的問題後起身,當時真的是痛到整個不能自己,一方面Billy在旁邊剎那無辜似的等著我,韁繩落下深怕他一踩反而折斷他的脖子,我頂著劇烈疼痛讓自己站起,先把他的韁繩歸位,我已經痛到無法帶他回去了,只好用著我僅剩的一隻手打電話求救。這次對他、對我都是嚴重心理創傷。
一個月恢復之後,我們又開始了訓練,騎馬就是要打死不退的勇氣,這樣的心態訓練,讓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也變得勇敢。上馬後,我沒有任何害怕,但是Billy卻開始了只要要求上檔就隨時準備暴衝的狀況,幾次暴衝我都花了好一會才把他停下來,於是我那時的訓練變成了多快可以停止暴衝,無形中我們的訓練對他對我都充滿了壓力,漸漸地我發現,當他做的好時,如果我不斷告訴他「這樣很好」,他緊張的情緒就鬆弛了下來,我才理解他的暴衝不是耍脾氣或頑皮,他緊張,他好怕做不好,越多的鼓勵,他做得越好,他開始知道做自己就好了,做自己就很棒。這段路我們走了八個月,他才又回到了原本的他。
因為他的暴衝經歷,我也開始注意到,他真的很容易緊張。一開始Billy的挑戰其實是平衡度,剛來時他才剛學會被人騎三個月,所以我們所有的訓練都在幫他培養平衡感,讓他可以先靠自己平衡( self-carriage),他要是腳步快或是緊張,在這個階段都是小事。但他在暴衝期間其實他的平衡感已經很好了,所以我才開始注意到,他的速度很多時候是來自於緊張,我也才開始學習到幫他排除緊張是我的責任,從開始口頭鼓勵,到慢慢地我懂得怎麼幫助他改變身體的姿勢來找到放鬆,這段閉關訓練的過程,反而讓他知道我可以幫助他放鬆,他自己也學到原來改變姿勢就會放鬆。所以每一段路都是值得的。
今年夏天我們開始嘗試可以在馬場的戶外開放空間騎,雖然這些空間他熟的很,但平常都是我在地上領著他,當我騎到他身上時,感覺完全不一樣,剛開始時,他還是時刻緊張,注意周遭環境,稍有挑戰他便一秒速轉身,而我從剛開始讓他轉一圈再逼他前進,到最後眼明手快的不准任何轉身,每每他有懷疑,我便口頭鼓勵他,真的不行,由我帶他轉身,在轉身同時做頸部還有下肚部柔軟動作放鬆他,慢慢地他知道不可以隨意轉身,也知道可以由我帶他重來,放鬆後再試一次。整個進展讓我十分滿意,到最後他遇到他覺得挑戰的環境時,他竟然會自動彎脖子尋找放鬆同時繼續前進,我都忍不住要為他叫好拍手。
上個周末一位馬友問我要不要外騎,我明知道Billy還沒有完全準備好,但卻也好奇他的表現。我知道這時候森林裡滿是他最討厭的蚊子,我說我們騎路邊吧,他躲蚊子時他會失去理智。一上路我就發現Billy的緊張,但他還是被我說服地繼續前進,沿途一下經過了好多匹馬在自家草原向他奔來、一下經過都是大型農機的農戶,他抗拒了幾次,但又認命地前進。直到馬友突然繞進森林說「走一小段就好」,我先跟上後我看Billy的反應既抗拒又焦慮,我說「不行,他沒有辦法」,就當我們準備繞回大路,Billy看見了一個空隙,說時遲那時快,他突然往家的方向狂奔,像是說「我受夠了!」我雖然一驚但還是保持冷靜,反正這時候怎麼拉他他也不會停下來了,只好跟他說「好啦!回家回家」,他似乎減慢了點速度但還是繼續跑,這時我發現我右腳的馬鐙已經掉了,我最好趕快停下他,但扯他韁繩無疑跟上次一樣自找死路,於是我想起了我們在場內的放鬆動作,我用我的右腳開始幫他下肚放鬆,順勢用韁繩讓頸部折彎,他像突然記起了我,恢復理智地停了下來。過去一年我們果真學到了些甚麼!
原本我認為Billy純粹是被蚊子給逼瘋的,我有點小生氣,這樣的行為會把我們兩個都帶入危險,隔天,我們按照原路線我牽著他再散步一次,這才發現,怎麼馬就這樣奔來了,狗也叫的太兇狠了吧! 這個農戶不只機具很大,怎麼一直有很多馬達、蒸氣還有不知名的聲音、農戶門口那一個個塑膠箱有那麼多的小犢牛,這些他平常都沒看過,他沿路已經自己很努力地處裡所有緊張的情緒了,太多可怕的東西了,站在他旁邊他更清楚地告訴我到底甚麼很可怕,我才明白他真的已經夠懂事了,這一切真的超過他能負荷的,他那天的表現有多優秀。
這兩天,我們多散步了幾次原路線,他緊張時聽著我的話轉頭彎脖,我們也繞圈圈,有時候他會整個頭窩住到我胸膛,然後我跟他說「乖,沒事,我會保護你」。路上隨機來的挑戰也是不客氣地,當他好不容易克服了心魔,突然大型聯結車出現,當他好不容易快到家,突然八爪怪巨型農機在後面追著我們跑,還好Billy雖然不冷靜,但是相信我硬是壓下了他想拔腿就跑的衝動。其實他真的很努力了,我牽著他都覺得我幫助他很吃力了,我騎著他能做的就更有限了,所以上週末他真的表現很好了。
我們還要再挑戰外騎嗎? 當然囉! 但我們又要開始更紮實的訓練了,訓練他可以不需要我的幫助隨時放鬆,訓練他對外在的環境可以慢慢不動如山,我們打死不退,就如同面對人生所有的挑戰一樣,不是過不了,是還沒找到過去的方法,一次一次的再出發,一次一次的發現自己的勇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