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住的這一區是荷蘭有名的養馬育種區,很多國際級的大型育馬場設在這,方便彼此馬而交配,強強聯手才能交配出奧運級的馬。當然也因為出了個奧運dressage金牌得主,所以這裡馬都是為了爭得比賽名次的的百萬名駒。百萬名駒的生活很奢華,在荷蘭冷氣不是普遍的設備,一般住家都不見得有,在這馬卻是住在有冷氣空調的馬廄中,在一次的Youtube節目中,一位Youtuber探究了馬場的內部,我一邊訝異於那乾淨到像樣品屋的馬廄,卻也替馬覺得惋惜,原來那場外一大片草原近乎裝飾,偶爾馬或許可以一天出來在草原放風一個小時,理由是「「我們怕馬在放風過程中受傷」,我可以想見,馬大概沒有機會被一大群放在草原,大概只能一兩隻在外面卻彼此隔著欄杆避免互相傷害。他從出生的第一天就是這麼被養大,無微不至的保護,訓練、比賽,直到退休那天他才能真的活得像一匹馬,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,有多少人的人生也像這樣?
我的童年在台灣北部的一個鄉下地方長大,30幾年前那裡盡是稻田、池塘,我的玩伴就是哥哥還有鄰居小孩,一起控蕃薯、抓青蛙、被狗追,為了太想烤肉大家集體解散回家偷媽媽冰箱,為了跟大孩子一起去探險,摔了好幾次也要學會騎腳踏車,每天都玩得全身髒兮兮,然後再回家被媽媽慘電,因為這樣長大,我從來沒覺得身為女孩子有什麼不行,男孩玩得我也照玩阿!因為這樣,從小就不斷動腦筋幹幹小壞事,一切只因為好玩。我沒有學鋼琴、不會跳芭蕾,因為我老媽也不懂這些,也沒有壞朋友慫恿她該怎麼教小孩,所以我就這麼快樂的長大,充滿記憶的長大。大概是因為我是這樣長大的,再加上本來我對Billy就沒有什麼期待,養他是希望我們彼此快樂,不是要他當第一名,所以即使他每天把自己搞的髒兮兮,我刷他刷的甘之如飴,偶爾被其他的馬咬傷了,我只會跟他說不要受大傷、要會保護自己,這是他的遊戲,他愛玩就得傷的起。我和Billy都是這樣的粗生粗養。
我一直以為我的童年跟其他人的童年沒什麼差異,直到高中時有同學問我「你是住在哪裡阿?怎麼可以這樣玩?」,我才知道原來很多人的遊戲場只在家裡的頂樓、或陽台。我的童年有著一群跟我很不相似的玩伴,有會到處打架的鄰居哥哥,有罵起髒話不嘴軟的鄰居姐姐,有這群人不喜歡那群人的暴力威脅,還有從小就要被要求選邊站的恐懼,因為我是團體裡年紀最小的幾個,這一切對我來說真是無比衝擊,還好還有幾個總是拿獎狀的哥哥姐姐,我們玩得是「當老師」。年紀小小的我彷彿已經開始學習社會的縮影,所以當我青少年暑假去打工時,我總是很會看眼色,也很機靈,知道怎麼扮演好自己的角色,並且拿到果子吃。
高中以後的我跟著一群很相似的人長大,大家都是好學生,大家都很努力的力爭上游,幹過最壞的壞事是玩碟仙,現在想來果真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,當初卻怕的要死。從那之後我的人生慢慢的失去了背骨的勇氣,好好唸書,然後就會找到一份好工作,然後就會人生一帆風順,這好像是一條應許之路,我有點害怕不走在一樣的道路會不會出事。在高中時,小時候的鄰居姐姐跟我聯絡上了,她過著跟我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生,她講著在工廠上班的夜班人生,講著鄰居的誰誰誰進了監獄,我的心是有很大的衝擊的,那種好不一樣的人生,是我小小的腦袋無法承受的重量。
曾幾何時,我也變成了被圈養著、訓練有素的比賽馬,乖乖工作、 努力越來越優秀,就像倉鼠般在滾輪上不停的跑著,在我熟悉世界的遊戲規則中,我肯定能活得好好的,但如果把我丟到不同的世界,我會不會被咬的傷痕累累一點自我防備力都沒有?老實說,我真的不太懂得什麼叫沒有界線的奔跑,如果什麼都可以做的時候,到底要做什麼?我不想等到退休才活的像個人,所以這幾年我不斷的把自己丟出舒適圈,體驗什麼叫沒有目標也很快樂,學習在一個群體中的新角色而不靠職稱收入當識別證。如果怕就去試試看,試到不怕,騎馬教我的,摔下來就爬上去,如果不克服這個恐懼,就一輩子被恐懼操控,殺不死你的必使你強大。
40初頭歲是有疑惑跟不安的,生命也永遠寬容的給予選擇,是要當粗生粗養的野馬,還是當囿於方寸的冠軍馬? 我想兩個「都很好」,什麼選擇「都很好」,什麼結果「都很好」,但不要怕,但還要繼續遊戲,要有跌倒了再爬起來的勇氣,加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