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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一朝得來的信任

Posted on November 6, 2020November 16, 2020 by DnA

Billy正悠悠閒閒的低頭吃草,時而吃吃這邊的草,時而吃吃那邊的草,想一想剛剛吃的那區還是比較好吃,又繞了回去,這不是放牧區的草原,而是馬場的公共區域,練完馬後不想把馬直接又牽回馬廄,他很辛苦,值得悠悠閒閒的飽餐一頓。「你沒綁著Billy,就讓他這樣在開放空間吃草?他不會跑掉?」Francy教練恰巧經過一副訝異的神情,有點不敢相信,這匹我才養不久的馬,我竟敢不綁他,讓他在馬場的公共區域吃草,這裡偶爾人來人往,偶爾正在加建中的馬場還會有堆高車經過,他若是突然跑起來,我可是擋都來不及擋。想當初他可是連綁著刷毛的時候都不安分,走前走後的,讓我連綁著他都無法限制他的行動。才兩三個月,我們彼此卻建立了某種信任與默契,當然這一切是在彼此的試探中逐漸確定換來的。

他像蟲一樣扭來扭去,在清潔區不肯安分的靜止不動,身為私人馬主,別人的馬乖乖站在那邊被刷毛,我的馬像是被我綁架來似的,要不是被我綁著肯定是想逃跑,讓我非常尷尬。繩子綁太短,覺得他好可憐,這樣動都不能動,繩子綁太長,他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不斷的移動,好幾次不同的教練看了幫我重綁繩子的長度,我見著其他的馬乖乖的動也不動,好生羨慕,大家安慰我「Billy還很年輕,所以還在學習啦!」,有幾次我都想,我乾脆在馬廄裡刷馬好了,這樣空間有限他就不會動來動去。

一個月後他似乎慢慢瞭解被清潔是怎麼一回事了,慢慢的減少移動的頻率,讓我可以專心刷他,等到再過一兩個禮拜,我覺得他如果可以不動,那我就不需要綁他阿!所以我開始嘗試著,不綁他,但是把繩子攥在手上,一旦他要逃脫,我可以拉住他,他大概理解了遊戲規則,剛開始有幾次想走遠,被我拉住,然後就知道「喔!原來不能走那麼遠」。到現在我也懶得抓繩子,剛開始把繩子披在我肩上,發現再也不需要拉住他,我就乾脆把繩子往他身上一丟,這樣我可以空出我的手來好好刷他,不需要被繩子的長度牽制。當別人看到我竟然完全不綁他在清潔他而訝異時,我想他們應該比較一下我之前的掙扎。剛開始要清潔他的頭部,他可以是一直閃,一直掙扎,一副「你到底要幹嘛?危險!危險!」,現在Billy習慣所有的清潔過程,就算要刷他的臉,清潔眼角,他也都不閃避,每次要清潔眼角,我就會閉上我的眼睛,意思就是請你閉上你的眼睛,他現在完全理解,有時候他真的把自己的頭弄得太髒了,我得把他的halter取下來,才有辦法每個角落都刷到,把halter取下來的意思就是一旦他要跑,我可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抓,但因為他已經熟悉我要做的事,也知道這些事不會傷害他,所以他總是乖乖的讓我好好的清潔整個頭,彼此的信任讓我們都輕鬆很多,他不需要緊張我到底要幹嘛,我也不需要保持警戒以免他逃脫。

以前我都帶他到paddock 吃草,剛開始又是傻又是愛的,站在他身邊陪他吃草,很蠢的行徑,因為其他馬主都是把馬丟在paddock就不見了,因為剛開始跟Billy不熟,我就算是去提桶水,他的癡癡的望我什麼時候回來,所以我也習慣陪在他身邊,也時候累了,我抓把椅子坐在paddock外面,他也突然對吃草的興趣降低,反而看著我。所以之後反正他吃草,我就在旁邊陪他,偶爾還可以補強剛剛沒刷乾淨的地方。最近馬場改進中,所以沒有paddock可以吃草,我便把他帶到公共區域的草坪上,因為區域大怕他亂跑,我總是把繩子抓在手上,還得隨時留心他轉身不小心踩到我的腳,手上拿著繩子我也沒辦法玩手機,但最不喜歡的是他不是狗,我幹嘛像狗一樣綁住他,「蹓馬」的定義可不是這樣。

於是我開始實驗,如果我把通往外面的大門都關上,不綁他會怎麼樣?

第一次實驗:剛開始他安分的吃著草,離我約莫兩公尺,然後用詭異的眼神看著我,突然腳步加速,從我身旁超車,我喊著「Billy,halt…你去哪阿?」,他那帶著罪惡感的眼神心虛的看著我,繼續前進,我忍不住加快腳步(不能跑,一跑他會以為後方有危險,他會飛跑起來),趕上他,銬上繩索,好,你就綁著繩索吃吧!
第二次實驗:安分吃草中,隔著三公尺左右,我突然電話響起,接電話,一個不留神,他突然往我沒有預計的地方前進,趕快跟上,銬起來。
第三次實驗:安分吃草中,想轉換陣地,看著在身旁的我,用很慢的速度確定我能跟上他,恩!這個還可以,不用銬起來。
第四次實驗:安分吃草中,我這次離他遠一點,大概十公尺,每次站的我好累,決定坐在涼亭看,他看到我坐下來,原本低頭吃草的他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我,似乎不能理解「坐下來」這件事,因為他從沒看過我坐下來,但一會兒而他便繼續低頭吃草,因為看來我這個身體姿勢的改變不代表任何危險。過一會,原本在吃草的他慢步地走來我面前停下來,我起身跟著他,原來他想越過我去另一個地方吃草,我們兩個並肩而走,到他想吃草的地方,他低頭下來繼續吃草。就這樣玩了兩三次,默契就是要越過我,要先來跟我報到,一起走過去。

現在的默契很不錯,就算我站的在遠,只要他抬頭找我的時候,我跟他打招呼,他就放心的繼續吃草,偶爾他聽到奇怪的聲音,突然整個脖子抬的高高的,似乎在說「危險,危險」,這時候我會跟他說” it’s ok, it’s nothing”,然後他就放心的繼續吃草。就像在原野中,如果領頭的母馬不驚慌,馬群就不驚慌。

我忍不住想試試看,在戶外開放空間,我們彼此有沒有這樣的默契,他會不會逃跑。於是我們到了平常散步吃草的荒郊野外,這是一條河邊便道,只有前後兩個出口,除非他跳躍,不然應該是可以控制的住場面。
第一次實驗:一路前進到草原最豐盛的地方,接下來不可前進,我便擋在那不可前進的地方以免他超越,這小子非常聰明,他就在他的來時路 跟我之間低頭吃草,移動速度緩慢,絕不讓我有跟不上的狀況。回程時,我扣上繩子,他瞭解happy hour結束,沒有掙扎的跟我回家。
第二次實驗:多前進一段路,看看結果是不是一樣,真的好乖,沒有意外。
第三次實驗,一路走向在盡頭的無邊草原,打算這樣沿路慢慢吃回來,來到荒郊野外的盡頭,盡頭就是無邊遼闊的草原,看看會不會有不一樣的反應。當他想離開路徑前往無邊草原時,我扣住他說「不行」,等到回到原路徑,再放他自由,然後引導他往回去的路上前進,讓他慢慢吃草,我站在他的後方,因為怕他一個轉身就衝往無邊的草原,有時候我也站在他身旁摸摸他,天氣冷可以取暖,我發現我站在他後方時,他常常就轉身要往我的方向前進,本來在想,「你這個小孩,我們要回家了,不要一直走回去」,但後來一想,是不是我站的位置讓他認為那是前進的方向,” Follow the leader”,他沒做錯阿!所以我改變戰略,我往著回家方向走讓他跟著我,不要去想著他會轉身衝往無盡草原,說也奇妙,當我的身體語言改變後,我們變的溝通無障礙,我停下來代表他就悠閒的吃草,我慢步,他便慢步移動順便吃草,我快步,他便草也不吃趕快跟上。

我找到跟他溝通的身體語言,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瞭解彼此跟上彼此。那天一路回程,我都沒有用繩子綁他,到了某一個交叉路口,他被眼前的草給吸引了,忘了我在另一個交叉路等他,結果快步的走往另一路,我喊著” Billy, halt….Billy halt”,沒回應,放棄,希望我可以跟上你把你帶回來,突然他似乎理解到「前面路茫茫,leader何處在」,結果停了下來,頭抬高高的等著我,這一切大概就是十秒鐘的時間吧!這一天我們彼此都學習到很多,不只更瞭解彼此,對彼此的信任也更加深了。

擁有Billy三個月的時間,每一天都所有互動都是信任測試。第一次我踩到壕溝裡確認土壤是不是夠硬可以讓他下來吃草時,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獲的他的信任,他知道我會確認他的安危,從鐵捲門走出時,我總是要他先停住,把鐵捲門推得高高的,確認他過得去,才讓他繼續前進。有些人看Billy跟在我屁股後面像小孩跟著媽似的,都很訝異我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到了這樣的默契,我只能說,信任不是一朝一夕,我總是讓他做選擇,總是在他表現良好後給予更多的自由,我們就在這點點滴滴中累積信任,直到放手讓他跟我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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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就是一堂堂的功課,我一度以為我是翹課達人,沒想到數十年後還在夢裡被期末考不知道教室是哪一間驚醒。於是我決定好好上我的補修課,也好好做筆記,如果哪篇筆記派上用場,別客氣大方抄,但是永遠別忘記,我的正確答案說不定跟你的不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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